1989生活分享网本报记者 陈靖斌 佛山报道
“村村办工厂，户户生产家具”，曾是珠三角地区专业镇经济发展的生动写照。
然而，近几年来由于自主品牌缺乏、产业集聚程度较低、传统制造业工人流失等问题，也曾一度制约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在珠三角地区的佛山市顺德区龙江镇，是专业镇的典型案例，它既没有优渥的工矿资源，也没有明显的区位优势，但这个小镇却成为了“中国家具设计与制造重镇”。
“未来数字化生产是家具行业的生存门槛，做好了不一定能赚大钱，但做不好就面临倒闭。”当地知名家具企业负责人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坦言，近年来，为了破解制约当地经济的“瓶颈”，龙江在逆势中寻求谋变，率先尝试产业数字化生产和打造千亿家具产业集群。
“敢为天下先”
自明清以来，顺德就已开始发展商品性农业，“逐商贾之利”等记录不绝于乡书县志之中。改革开放后，凭借“敢为天下先”的实业精神，第一代顺德企业家洗脚上田，从乡镇甚至村组企业开始发展，逐渐壮大，实打实地干出了一批知名企业，而顺德龙江的家具业，正是在这个时期产生。
1977年，陈涌木器厂的第一张沙发揭开了龙江“村村办工厂，户户造家具”的序幕，这是中国第一张软体沙发，也被誉为中国民营家具产业的开端。
据原陈涌木器厂厂长李兆深回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陈涌大队管理委员会有一个陈涌木器维修组，主要为本大队的农民维修生产工具，比如锄头、木犁、铁锹等。后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许多年轻人组建了家庭，对家具的需求也逐步凸显。木器维修组除了维护农具之外，很大的一部分工作是制作些简单的木制家具产品。
李兆深回忆称，龙江生产的第一张软体沙发也是在那个年代产生的。“当时，有从港澳回来的同乡告诉乡亲们，国际市场流行一种叫沙发的家具，外面是牛皮，中间包裹着软材料和弹簧，坐起来贴身柔软，十分舒服。于是，木工组就想办法从香港、买了几款沙发运回龙江，拆开来研究，最终经过一番开发尝试，生产出了龙江的第一张现代沙发。”
成就千亿重镇
“龙江家具产业发展到现在已有40余年历史。”顺德家具协会秘书长聂熙睿向记者介绍，由于家具行业门槛较低，随着国道、省道交通物流的开通，龙江的家具产业也顺势发展起来了。
而龙江家具业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拥有对个性化定制家具的生产制造氛围。“家具产业链很依赖有技术性的手工艺人，家具行业很难做到像家电行业那样通过量产磨具全自动流水线生产，其更偏向于个性化的场景定制。而龙江的优势在于这里有大量的家具产业工人，形成了浓厚的产业氛围。”聂熙睿告诉记者。
到了上世纪90年代，随着家具市场的需求爆发，越来越多的龙江人，也相继投身于家具行业。1999年，怀揣着6万元起步资金的左伯良创立了佛山市虹桥家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虹桥家具”）。如今虹桥家具已经成长为业界翘楚，2019年9月，与德国、日本企业同台竞争，最终成功签下上海浦东机场项目，合作金额高达1.2亿元。
左伯良告诉记者，虹桥家具最初只是生产办公椅，打开市场后发现原来客户不会去先买椅子再选桌子，而是选了桌子才找椅子来配，到现在市场要求更是整个办公空间的设计、搭配和选择，为了迎合市场需求，公司也在不断加大对家具的投资，原来只是卖产品，现在是办公生态空间的设计，生产制造到销售全方位一体化。
以虹桥家具为代表的龙江家具企业的成功，也得益于龙江得天独厚的家居建材集散地的优势。
“龙江的家居建材很齐全，是全国最大范围的家居建材集散地，有11个专业的材料市场，无论是螺丝、海绵、木块等家具零部件，基本上在龙江方圆30公里内都能买到。”聂熙睿告诉记者。
经过40余年的发展，目前龙江形成了全国最完整的家具产业链，拥有1万多家家具产业链企业，集聚了15万名从业人员，产业链上下游年产值和交易额超1000亿元。2021年顺德全区工业总产值突破1万亿元，而其中龙江就贡献了将近1/10。
数字化转型
尽管龙江已经形成极具特色的家具产业带，但其仍不可避免地面临着传统制造业人才流失、市场太过分散的难题。
公开数据显示，尽管中国家具业拥有6万多家生产企业，但规模以上企业却不足6500家，占比不到10%，整体还处于粗放的竞争状态。
“家具行业虽然目前还是高度分散，但行业规律一定是慢慢走上高度集中的过程，目前家具行业市场规模一万多亿元，至今仍没有一家企业能占到3%的体量。要走向高度集中，单靠企业自己单打独斗很难做到。” 有龙江本地企业人士向记者如是表示。
另外，家具业还面临着工人流失的问题，而这也倒逼着家具行业不得不寻求数字化转型。上述企业人士向记者坦言，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未来数字化生产是家具行业的生存门槛，做好了不一定能赚大钱，但做不好企业就会面临倒闭的问题。”
然而，家具行业的数字化转型仍任重而道远。“家具行业的瓶颈是绝大多数传统产业瓶颈的缩影，随着专业化家具手工艺人的流失，家具产业数字化改革越来越迫切，但家具产业数字化又不能像家电产业那样做到全方位流水线生产，因为家具属于非标产品，不是一个标准化能生产的物品，各个尺寸都不一样。不过家具产业数字化肯定要推进，但肯定比其他行业走得要慢。”上述企业人士向记者如是表示。
“现在生产线数字化转型很难满足家具行业的个性化定制的需求，至今在全中国没有一家企业能把这个生产线做出来。”有家具生产企业人士向记者表示，虽然现在每个单独生产的自动化设备已经有了，比如开料、烧焊、弯管、打磨，但是把它连起来，每个节拍都一样。而个性化定制的意思是今天生产这个产品一个小时，就要换线生产另一个产品，但换线的时间、成本太高，而且家具行业普遍规模小，且分散，鲜有足够的资本来数字化生产。所以需要政府引导，因为家具行业数字化生产已经属于另外一个行业了。“不是我们不想做，我自己曾做过一套生产设备，2018年摸索数字化生产，摸索了3年，到去年放弃了，因为根本没办法做。做数字化生产设备难的地方在于，后面想到新的问题要解决，就要把前面所有的投资努力全部推翻，等于前面的投资全部白费了。”
然而，为了生存就必须要转型，那么转型的出路在哪里？ 2021年来，龙江大力推动家具产业振兴，出台了家具产业“振兴十条”和“扶强十条”，其中一项重要举措便是拓展家具产业发展土壤，为家具企业发展腾出空间、打造载体。据悉，龙江重点关注家具企业的招商工作，预计推出超30宗地块，总供地面积超500亩，为企业上市兼并、增资扩产、做大做强创造有利条件。
除了为企业增资扩产提供土地载体，龙江还将支持家具龙头企业股改上市，以“科技 金融”推动家具产业升级转型，打造“数字化”工厂，提升家具制造的品质和工艺。同时，以创新设计引领家具高端化发展，将龙江打造成为高端家居设计之城。
佛山市精一家具有限公司就是首批尝试数字化转型的企业。据了解，该企业将计划占地85亩，投资10亿元，建投精一智能家居产业园。
该产业园建成后，将与周边区域联动打造龙江首个连片家具生态集群村改园区。有望率先实现龙江家具上市企业“0”的突破，推动“中国家具设计与制造重镇”转型。
不过，也有行业人士认为，家具产业在龙江发展仍存在土地制约的问题，因为家具比较大件，需要的仓储面积庞大，从政府亩产税收值来看，实际上比起电子产品，给政府带来的税收收入要低，更不要说其他高科技行业了。该行业人士希望各级政府能给家具等传统制造产业带来更多正面的肯定与鼓舞，“现在很多新兴行业，比如机器人、芯片制造、生物医药等从上至下都有支持，但作为传统制造业的家具业目前缺乏这种支持。所以，家具业目前的现状是不少家具企业主赚到钱了，但不敢再往家具产业深投资，觉得这个行业没有前景，转而投资新兴行业。”
